【电视散文专题片解说词文案】刘作芳：爆米花

    爆米花          

 人经历过的许多事，经过时间的风吹雨打，很快就会忘掉。当然，有的事是一生也忘不掉的，未必是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件。也许当时并没有在记忆的空间留下多少痕迹，却在日日流动的时光中反复筛淘，再由心灵阳光的一遍遍过滤，日渐清晰。比如说爆米花这样的小事儿吧。咱们就聊聊爆米花吧！

  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，那时时局已解冻了。时常可见街头巷尾有人炸爆米花，远远的听到“嗵”的一家伙，便见人群拥挤处腾起一阵阵烟雾，待那烟浪涌到身上时，便满街满巷都清香扑鼻了，这吸引我们这些山里的学生娃闻声而动，便往那人堆里钻去：

 嗬，掌舵手脸頰上印着灰白的爪印，脸花哨得像人们说的灵观菩萨。他左手推拉着“扑赤”、“扑赤”的风箱，极有节律感。右边蹲着火炉，炉子上架着一枚有犄角的铁铸炮弹，尾部手把处是一个内嵌钟表的转盘，舵手一手推拉风箱，一手均匀地旋转着那枚让我们死盯着的炮弹，在风风火火中经过一段时间，他便停止了运作，拿起一根铁套筒，往犄角一套，把炮弹支离火口，一手拉过竹篾编的一头笼上口袋的圆筒，一手持套筒，把炮弹伸入筒口，奋力一脚踩去，“嗵”的一声巨响，待我们惊魂未定准备掩耳朵时，那白花花、泡酥酥的颗粒已喷射入筒袋里，有一些不安分者还飞溅到筒袋外，孩子大人们一窝蜂去抢食这些爆米花，我也心怀忐忑地加入了这一行当。嘿，比拇指头还大，管它脏不脏，吹它一口，丢入嘴里。哇噻，贼甜，特松脆，牙齿的成就感特强。转瞬之间，地下的爆米花被一抢而光，真正做到了珍惜粮食，颗粒不丢。光着腚子的小孩儿可怜巴巴地看着大人要吃，善心的主人也会抓一些给他们，于是人们又耐心地等待下一次的开炮。我们看得很真切：倒入弹内的只有一小碗玉米，掌舵人搛了几颗白亮亮的东西放进去，后来才听说那玩意儿是糖精，难怪贼甜呢。

  令我们想不通的是就这么个灰头土脑的人，就这么一个土炮弹，居然能让玉米或大米的体积成指数倍的增长，这在那个粮食紧缺的时代不啻一个天大的奇迹。那时得意地蠢想，如果把全部粮食都如此这般的加工放大，那世界上还会有人饿饭吗？！虽然开炮那声巨响震耳欲聋，成为我永远的最怕，但我那时还是固执而骄傲地认为，这个来自中华民族民间的土东西，肯定会被认定为我们文明古国四大发明之后的第五大发明。就这个问题还与我的语文老师进行过一场唇枪舌剑的论战呢。

后来呢，就连历史已经又翻过了一个世纪的今天，也还没有被认定为第五大发明的迹象。哎，那时真是痴人说梦呢！不提也罢，但那时放学后总是看西洋镜一般围着炸爆米花的场地，那场地极有磁力，一来可烘干我们早上打老远山路来时被露水沾湿的衣裤，二来也可以抢些白食填填空瘪的肚子。为此还逃过学被老师揪住过，那段毫无失落感的历史现在想起竟倍加凝重。有时我们也悄悄从家中偷点苞谷，几个伙伴凑足一锅，再从早晨上学扛柴下街卖的钱中挪几分，也到爆花处风光风光，在众多大人和小孩的馋涎欲滴的失落中，我们几个搭挡把那锅滚滚热烫的爆米花瓜分在各自的书包内，然后昂首挺胸迈着步，一颗一颗往嘴里填着，在众人目光的追驱中离开了爆米花摊子，大有“壮士一去兮不复还”的豪壮！

 和那爆米花掌舵人混得熟了，也让我们十分光荣地为他拉拉风箱，添添炭，牵牵口袋什么的，但那枚炮弹始终没让我们掌握过。那套不会炸糊而恰到妙处的技术，火候掌握得奇准，完全凭的是无法量化的直觉，实在是看家的本领，是衣食饭碗。生活经他们一装扮，大街小巷，校园闹市村落田间便多了“卖苞谷花啰，又香甜又脆啊！”，“卖米花糖啰，香酥酥甜咪咪呀。”有声有色，为七彩的生活平添了几多韵味。

世事变幻，白云苍狗。爆米花的话题经淘沙的大浪在历史河床里洗涮，现在几近了无痕迹，只能供给积累了一定年岁的人茶余饭后去咀嚼，回味了。

(剧终)